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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蛛蜂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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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tter   |   ✉ 发送消息   |   10537字  |   免费   |   2022-10-31 13:59:33

我将车停在了老式公寓区的楼下,望着那些青灰色的旧砖墙,一些角落爬上了青苔,一部分窗沿也出现了一些滴落状的黄褐色水痕,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出老旧。
老旧的公寓没有电梯,我只能走入稍显昏暗的楼道口,踏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去。
刚刚走过一层,那股垃圾站特有的味道便飘散在了楼道里,我早知道会如此,却还是有些受不了,下意识从包里掏出了喷满消毒酒精的口罩戴上,并继续向上走着。
忽然,巨大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从声音的远近,我大概可以判断,就是在敲我所要去的地方的门。
“喂!收拾一下你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随着紧迫的敲门声响彻在楼道,可以听得出很愤怒,也很着急,“天气变热了味道到处都是!收拾一下不行吗?”
我顶着袭来的难闻味道,一步一步上到了五楼,也看到了那个正在敲门的中年男人。
“现在味道都飘满整栋楼了!”男人没有注意到我,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狂拍大门,怒吼着。
但是直到手都拍疼了,门里面也没有丝毫回应的迹象。男人忍着一股怒气,强忍着放弃了拍门,转而看到了上来的我。
“你是?”我先询问了对方的身份,此前我没见过他,不过我已经有四个月没来了,心想着大概会有住户的更替。
“六楼租客,”男人被淹住的半张脸仍然透露着满脸的嫌弃,挡都挡不住,“难怪这房子这么便宜,真是踩了大雷了!”
“抱歉,谅解一下。”我替门里的难闻气味和对方道了歉,“他有些困难,没法收拾这些。”
“你认识住这的人?”男人指了指门,“里面那个家伙到底什么毛病?家门都不出,这道门里出来的就只有这股臭味,怕不是家里都成垃圾山了!”
“抱歉,我会帮他解决的。”我继续向对方道歉。
“那你快点!”男人转身,带着余下的怒火踏着台阶向着自己的六楼住所走去。

看着男人离开,我敲了敲面前这道紧锁的门。
“蒋旭,是我。”我提高嗓音,尽量让声音穿过大门,让里面的人能够听到。
门内沉默以对,仿佛里面谁也不在。
“开开门,我来看你了。”我继续敲着门,因为我知道里面一定有人。
……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门缝都有些积灰的大门悄悄的打开了。
刚刚打开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难闻气息便淹没了我,熏得我甚至睁不开眼睛。我无法想象自己在这里摘下口罩后,是否还能正常呼吸。
大门被主动打开了一条小缝,我接过手,把大门打开,立刻看到了那幅已经有心理预期却还是出乎意料的场景。
映入我眼帘的是堆积如山的垃圾,塑料袋,零食袋,外卖盒,饮料杯,发了霉的剩饭剩菜……似乎所有你能想到的生活垃圾,都堆积在了这间小旧的公寓之中。
一个满是污垢,蒙头垢面的背影正在背着我钻进这垃圾堆中,看起来是费了很大的劲过来为我开了门,之后又习惯性地回到垃圾堆中。
我看着无处落脚的垃圾堆,背着带来的一大包东西,硬着头皮踩在了垃圾铺陈的地板上。嘎嘎作响的“垃圾地毯”发出的每一声垃圾碰撞声,都带着一些令人作呕的感觉。
“才四个月……”我心里默念着,上一次来,见到的场景和现在的并无不同,只是没想到才四个月,就恢复原状了。
“你稍等一下,我给你收拾。”我对他说着,放下了背着的大袋子,蹲下身随手抄起身旁的一个大塑料袋,便蹲下身子把一些零碎的垃圾一点一点塞进去。
就这样,一个一个塑料袋被装满,然后是一个个大麻袋……
“呼——”我长舒一口气,将第一袋比我高一个头的大麻袋抱了起来,但是由于重量预计失误,我一个没站住脚就又把麻袋放了下来,还差点摔一跤。见抱姿已然不行,我给麻袋加上了一个背带,总算是将这个大家伙带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五楼,走出公寓,并堆在了垃圾箱旁。
“第一趟……”我深呼吸着,目测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大垃圾箱。这样一个收集本栋楼居民一天垃圾的大垃圾箱,装这个麻袋也是一个有余,两个不足的地步。
……
我擦了擦布满脸颊的汗水,发现汗水已经多到可以洗净手上污垢的地步。经过了数趟五层楼高度的上上下下,此时的我总算是把屋子里可能可以按吨算的垃圾清理到了这里。大概明天收垃圾的人看到,会很为难吧。
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下,我回到了五楼,我所清理好的那个公寓里。
虽然成片的垃圾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四个月的堆积让这间公寓里还是弥漫着不少浓烈的刺鼻气息。我拿出准备好的清洁剂,直了直有些酸痛的腰,继续为房子做着清洁。
满身污垢的蒋旭一如既往,愣愣地蹲坐在原地,眼睛低着直视地板,眼神却空洞得好像根本没在看东西。
我和他此刻就好像谁也没看见谁,明明在同一个空间里,却好像没有对方的存在。我自然是为了更加专心的把房屋清洁好,而他,他只是从那之后一直这样。
……

“好了,放了点除臭剂,不至于那么快又变回来。”我甩了甩沾满清洁液体的手,擦了擦,结束了清洁工作,看向了蹲坐在地上发呆的他,“下次我不会隔这么久才来看你了。”
我可以很确定他听到了我说的话,但他仍然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来吧,洗个澡。”我按着往常的惯例,想要把他劝起来,带他进浴室里好好洗个澡。
听到到了洗澡的步骤,他也终于有所动作,微微颤了颤身子,抬起了那张满是污垢的脸,最终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跟着我,走进了洗浴间。
自从那些事导致他这样以后,他就丧失了一个人生活的能力,第一次从他去世的爷爷手里接过照顾他这个重担的时候,我没想到他会连洗澡都困难。但是他这样的原因又都显而易见,容不得我多加思索。

我试了试花洒的水温,感觉已经合适。但对我来说的合适并没有真的很适合现在的他,所以我还是按着这个标准小心翼翼地把水温继续下降了一点点,最终淋在了坐在矮凳上发呆的他的身上。
水流淋在蓬乱的头发上,顺着脸,脖子,身子向下,最终冲洗过了全身。第一股水流从脚底流出来的那一刻,浑浊得就像是泥潭里的泥水,完全想象不到是从一个人身上冲洗下来的。
我一边用花洒冲洗着他,一边拿新买来的白毛巾为他擦净身上的污垢。一开始,毛巾摸在他身上去便是一大片黑色污迹,不得不冲洗干净再抹上去。经过好几个来回,那些肌肤上的污垢总算是被大致清理干净。
清理开污垢的那一刻,蒋旭身上烧伤的疤痕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从额头蔓延到脸又到脖子,从手背蔓延到半个背部的烧伤疤痕,任谁看了都会感觉触目惊心。
“还会疼吗?”我看着一大片的扭曲疤痕,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一句话。
蒋旭点了点头,示意我这些因为火焰灼烧而溃烂过的皮肤此时仍然会让他感觉疼痛。那张被火毁掉了一半的脸,因为他呆滞的眼神更显得严重。
我没有多说什么,像以往一样为他相对小心地清洗了烧伤的部分。最后为他洗干净了身子。
……

穿上干净衣服的蒋旭并没有因为人变得整洁而有多少状态上的改变,此时的他甚至一度想回原来肮脏的地板继续坐着和睡觉。我拉着他,将他劝到了餐桌前的椅子上。
“吃了吗?”我拿出手机,准备在外卖软件上点上今日的晚餐。从白天忙到现在,我已经感觉有些前心贴后背了。
蒋旭摇了摇头。我也便顺便点了他的那份。

“你好,外卖!”外卖员敲门和说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颤了颤身子,估计在等外卖员把外卖放在门口离开之后,他再开门伸手去拿。
我直接起身,来到门前为外卖员打开了门。打开门的那一刻,我还能看到外卖员那诧异的眼神。我猜他之前,一直负责在给这里送外卖,在此之前,这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弥漫浓烈臭味的龙潭虎穴。
“谢谢。”我接过外卖,摆到了已经被打扫干净的餐桌上,并且递上了他的那份。
面对食物的蒋旭明显有了一些别的动作,他拿起一次性筷子,打开了饭盒的盖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周围随着入夜逐渐安静了下来,我只能听到面前他不停吃着摆在面前外卖的啃食声,没有礼数,也没有负担。
一直是这样。

“要下去走走吗?这么晚了,应该没有人。”我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尝试让他走出房门,从他爷爷那把照顾他的任务接手起,我就一直在尝试。
蒋旭摇摇头,很果断的拒绝了我,直到现在,他也还是一言不发的状态。
“那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我站起身,正准备离开,想了想,把我和他吃剩的垃圾全部打包好提在了手里,才慢悠悠离开了房子。
我不知道离开的时候他有没有看我,希望或不希望我出现,现在我也不是那么在乎他的感受,我只是在帮他活着,而且活的好一些。也许很多年以后,我会厌烦这种义务工作,但现在,我放不下这些。
毕竟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

电梯门缓缓打开,我走出了电梯,离开了我所工作的地方。
距离上次去看蒋旭,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这也是我能去看他的时间所间隔的最短的一个周期。
争取到休息机会的我来到了自己的车子前,将目的地定在了蒋旭的公寓,并且快速驱车前往了目的地。
……
重新回到公寓的楼下,仍然是那些陈旧的青灰色砖墙和年久的生锈水管,带着青苔的屋角和带着水痕的窗沿。
我和这一如既往地光景一样,一如既往地走上了楼。这次没有了那弥漫在楼道的臭味,也没有了那个敲门骂人的租房男人。也许垃圾已经囤起来了,但还不够多。
“蒋旭,是我!”我敲了敲门,等待着蒋旭缓慢地开门动作。
但这一次,我等了很久。
“蒋旭!是我!开开门!”我开始变得有些着急,敲门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但无论我怎么敲门,门都紧锁着,纹丝不动地把我挡在门外。
我变得越来越不冷静,直接开始撞门。
砰砰的砸门声响彻了整个楼道。最后轰的一声,门被砸开了,这是一个向外开的门,此刻却被我砸进了里面。
门被撞开的一瞬间,我立刻看到了侧躺在地上的蒋旭。
“蒋旭!”我一个箭步跑到他的身边,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他躺在原来蹲坐的位置,衣服已经被烧伤的位置所渗出的浊液浸透,甚至溢出流到了地上,嘴中也吐着白沫和血液的混合物,能从微微起落的胸口确认还活着,但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我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拨打了救护车电话,并祈祷着做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

“医生!怎么样了?”我拉住了从急救室走出来的医生,想要问清楚现在的状况。
医生摘下口罩,松了一口气,“伤口溃烂再感染,好在及时送来救治,命是保住了。”
听到保住了命,我长舒一口气,“谢谢你医生,谢谢。”
看到我如此激动,医生反倒感到好奇,“你和他是兄弟?刚才的手术同意书你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签了。”
“不是,只是朋友。”我回答,但随后补充道,“也算是家人,唯一的家人。”
“等他明天醒了,你就可以接他回去了。”医生回答,“今天你先回去吧。”
我听了医生的话,拖着紧张了一天的疲惫身子回了自己的住处,并且庆幸自己拥有的休息时间是两天。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着怎么让他从垃圾堆般的生活中脱离出来,那样脏乱的环境,和溃烂皮肤遭受的二次感染不会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具体到应该怎么做的时候,我却迷茫了。
……

第二天到医院的时候,蒋旭已经醒来了。他蜷缩在床头,就像蜷缩在房间的地板上一样。不同的是,他的情绪中多出了惊恐和无助。
看到我的出现,他的这份情绪似乎稍稍有些减弱,但还是那个什么都害怕的自闭模样。
“回去吧。”我对浑身不自在地他发出了回家的邀请。
“好……”他破天荒的开了口,并将视线看向了我。
那一刻,他的视线好像恢复了一些神韵。我被这份神韵稍稍震撼了一下。

我呆了一会儿,良久才终于回过神来过来,带着他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

他坐在了副驾驶上,显得不再那么拘束。我注意到他会时不时看向窗外,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我猜,大概是既兴奋又害怕,既期待又抗拒吧。
就在车子离公寓越来越近时,他忽然出了声,“停车……”
我把车子慢慢停在了路边,询问道,“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将视线放在了窗外的车后方,就这么一直看着。
我顺着那个方向看了看后视镜,发现原来是一个小公园,明白他应该是看到了这个小公园。
我将车子缓缓倒了一小段,让车门对准了这个小公园,然后看向了他,“要去看看吗?”
他凝视着窗外的小公园,将颤抖的手放在了开门的把手上,整个人看起来很纠结,似乎在进行精神上的缠斗。
咔哒一声,他打开了车门,让自己的皮肤这么久以来又一次被阳光轻抚。但就在他艰难地将一只脚迈出车子的那一刻,一个晨跑的路人经过了我们,吓得他把脚缩了回去,并且砰的关上了车门。
骤响的关门声让晨跑的路人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随后也渐行渐远。
虽然晨跑者不见了,但蒋旭好像也没有了第二次尝试的勇气,他重新缩在副驾驶上,,将视线放在了前方,“回家……”
我没有太过着急地让他下车,因为我知道他这样迈出这一步,已经勇气可嘉。
看到一切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感觉很舒心,并将蒋旭安全地送回了家里。
……

回到他的家中,我看着那道被我砸烂的大门,已经遮不住他自闭居住的小空间了。
“你还要住这里吗?”我想借这个机会让他离开这里去和我住,一个人,还是这个状态的人,实在是不适合一个人。
他还是摇了摇头,徘徊在我的身旁,似乎是感觉失去大门的房子没有了之前的绝对安全感。
见这样的劝离没有用,我也只好作罢,一切都要讲究循序渐进。
“那我让人来修门,人来了的时候你别那么害怕。”我拿起手机,熟练地拨打了维修师傅的电话。
他点点头,不过不再是蹲回原来的角落,而是坐在了椅子上,仍然是无神的发呆,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你还想做什么,发消息给我。”看到他做到这些,我也下定决心多挤一些时间出来,帮助他克服这一切,“我离你这里有点远,找我的话,要等一段时间我才能出现。”
“好……”他的声音有些微弱,但回答地很清晰,也很有决心。
在此之前,他从未发给过我任何消息,现在,我觉得我可以收到了。

一个小时后,修门师傅带着新门过来了。
——

距离上次见面只过了三天,我坐在车里,等待着上面下达消息。
“我去抽根烟。”我副驾驶的搭档打开了车门,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少抽点的好。”我看着他的背影,补上了这一句,随后也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手机里破天荒的居然飘出了蒋旭给我的消息。
消息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我下楼了。”
我想回复他什么,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苍白的文字也许对他的努力没有任何增益作用,索性就只是当了一个倾听者。
我想,他一定知道我看到了他所说的。
……

“我戴了你给我带来的口罩,自己下楼丢了垃圾。但我被下楼的人吓得拦在外面不敢回家。”
“我跟邻居打了招呼,他夸我变干净了。口罩挡着我的脸,没有人看得出它毁了。”
“我自己一个人去了小公园。”
“我在超市买了东西。”
“我自己买了厨具和菜,做了一顿饭。”
……
几乎两个星期的时间,我便收到了他各种各样的消息,知道了他逐渐走出封闭的过程,而且如此之快。
——

转眼日子已经迈入四月,正值一个春日正盛的月份。荆海市三月就盛放的[X_X]还有尚残存,四月份紧接着盛放的[X_X]便接下了接力棒,继续点缀着春天里花一般浪漫的荆海市。
我驾着车穿过老城区郁郁葱葱的树木,再次来到了蒋旭的公寓楼下。这是继上一次他向外面的世界迈出第一步起我第一次来看他,终于抽出的时间也在这样一个不太恰当的时间里。
我看了看逐渐西落的太阳,关好了车门,一步一步走进了昏暗的楼道,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五楼。
……

我用钥匙打开了面前那个崭新的大门,崭新到上面的一层塑料膜还没被揭开。装上新大门的时候,我征询了蒋旭的意见,留下了一把自己的钥匙。要知道在之前,钥匙只有一把并紧紧攥在蒋旭手里,才能让他感觉到安全。
进入房子的那一刻,一个从未有过的正常画面此刻出现在了我眼前。门口摆放整齐的鞋子,角落套上垃圾袋的垃圾桶,餐桌上摆放好的水杯和水壶,地上也不再有各式各样的垃圾。就好像一直是一个正常人住在的这里。
“才半个月……”我环视着这间房子,本应该为已经能够正常生活的他高兴,现在却隐隐感到了一些不安,“好像有些过快了。”
我本来也不想去怀疑一件正在变好的事情,但是这样的变化确实很难让人完全信服。
看着客厅厨房和阳台没有蒋旭的身影,我下意识猜测他应该是出了门,因为里面的那两间房间他一直没有使用过,此前所有的睡眠都是在客厅的地板上解决的。
但是反应过来的我想了想,被自己之前的想法逗笑。如果他已经慢慢恢复正常,那他应该也会重新把睡眠置于房间的床上。
正想着,我走向了通往房间的短过道,看到了左右两边两间紧闭的房门。
“在睡觉吗?是哪一间?”我感受到周围安静无比的环境,推测着蒋旭在睡觉,同时开始猜测到底是哪一个房间。
“有必要两个房间都关这么紧吗?”我想着,选了一个房间敲了敲门,想到现在才刚入夜,并不是一个好的睡觉点,应该可以叫醒,“蒋旭,醒了吗?”
我的询问没有任何回应,门却被我轻轻的敲开了。
吱呀一声,门慢慢打开,将房间里的一片狼藉呈现在我眼前。
我瞪大着双眼,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
房间中,门口便摆放着一台带着几个显示器电脑,连接着各种各样的设备,光是看到的就有打印机,传真机,甚至是3D打印机,家用光刻机等等。设备的旁边,是一个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或大或小的零件和电线,旁边还有一个工具柜。另一边,是一个我完全说不上来的武器墙。各类刀具,斧具,锤具,护具,甚至是枪,齐刷刷的都摆放在上面。顺着往里面看,是一个主卧带着的小卫生间。此刻的卫生间里弥漫着最浓郁的血腥气味。
我顶着恶心,一步一步靠近了这个卫生间,打开了这道小门。
门被推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布满血污的瓷砖地板,马桶好好地摆放在墙边,却不再是纯白色,而是被血污染上了一小片一小块的黑红色污渍。而马桶一旁,一些沾血的武器还堆在地上,甚至在滴着新鲜的血液,看起来是一批刚用过不久正处于待清洗状态的器具。
“你都做了什么?”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赶忙从这间血腥的房间中撤出来,狠狠地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似乎唤醒了什么。我身后的另一间房间里传出了声音。那种轻声闷哼的人声,听起来像是女孩的声音。
我顾不得刚才所见到的一切,转身就想要打开另一个房间的门。
咔擦,咔擦……
我扭了几下把手,发现门被切切实实锁了起来。紧接着,房间里的闷哼声变大了,我终于听清了,那是女孩被塞住嘴只能发出的呜呜声。
“里面是谁?”我一边大声询问,一边尝试打开这道门。
“呜呜呜……”闷哼声变大,和我取得了微弱的沟通。
“你还好吗?”我一边询问,一边继续尝试打开这道门。
但是无论怎么尝试,门都没有被打开。没有办法,我也顾不上那么多,开始顶撞这道门。
几声巨响后,脆弱的门锁被我直接顶烂,整道门被我瞬间撞开。我也成功进入了这间被遮遮掩掩的房间。其实房门的锁没有那么坚实,我整个人也因为用力过猛摔倒在地上,撞在了房间里一张摆满着各种玻璃容器的桌子的桌子腿。
被撞的桌子微微晃动,带动着摆放在上面的各种仪器发出清脆的叮当碰撞声。我顶着撞击的晕眩抬起头,看到了房间的窗户被各式各样的东西封死,几乎封的密不透光。而正上方,是一个巨大的抽烟烟机,似乎是用来强力换气的。
“呜呜呜!”女孩挣扎的声音更清晰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回过头看到了发出呜呜声的女孩,而且还是两个。
“呜呜呜!”
两个女孩散落着头发,穿着闺蜜装图案的两件短袖T恤衫,下身则是深蓝色的牛仔热裤。她们的脚上套着相同的船袜,并且穿着一样的帆布鞋。
“呜呜呜!”女孩的嘴里塞着什么,将腮帮子都微微撑了起来。被塞满的小嘴外围被黄色的胶布一层一层缠住,将填塞物死死地封在了嘴里。
而她们的脸上除了嘴,眼睛也被胶布一层层缠了一起来,剥夺了眼睛一丝一毫获取光线的机会。
“呜呜呜!”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两个女孩开始扭动被胶带紧紧缠绕捆缚的娇躯。胶带将二人的双手以拳头的姿势包裹着并捆在了一起反绑在身后。二人的上半身也被好几圈胶带捆缚着,从胸部上下横过,又从腹部横过,把二人反绑在身后的双手紧贴在了身上。
女孩的上半身被密密麻麻的胶带捆缚,下半身自然也没有被放过。胶带横过女孩的脚腕,膝盖,以及大腿,将女孩白皙的大腿勒成了肉段,并拢在一起无法分开。
在我的晕眩慢慢解除后,我看到了女孩们脖子上的项圈,也看到了二人的项圈被一条铁链连接在了一起,还穿过了固定着的手脚架,让二人本就插翅难飞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呜呜呜呜!”两个女孩拼命发出着声音,想要和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我取得沟通。

“怎么回事?”我还处于眼前这幅情景带来的震惊中,上前靠近女孩的动作变得缓慢了一些。
“呜呜!呜呜!”一个女孩朝着我的方向呜呜了好几声,迫切想要说什么话。
我慌乱地蹲下身子,开始在缠绕她嘴巴上的一圈圈胶带上找到带头,但是无论怎么摸,都摸不到胶带的口。
我摇了摇头,定了定自己的情绪,这才发现自己在做一些蠢事情。
“你等我一下。”我站起身,来到刚才充满血腥味的房间里,在挂满刀枪棍棒的武器墙上取下了一把刀,再次回到女孩的身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替她把堵住嘴的胶带割开。
“你不要动。”为了防止割得过深划破女孩的脸颊,我要求女孩不要乱动,并用刀尖一点一点划开胶布。女孩很听话,一动不动地任由我将她被堵住的小嘴解放出来,但还是能感觉到因为恐惧止不住的颤抖。
撕拉一声,我撕开了堵住女孩嘴部的胶带,让女孩露出了被塞成O形的樱唇,已经樱唇中那块塞着的白布。
“呜呜……啊!”女孩小嘴里满满当当的布团被取了出来,还没歇上一口气,便马上恳求道,“求求你,不管你要什么,先放了我妹妹。”
“呜呜呜!”旁边的女孩听到了自己姐姐可以说话,同样也是呜呜了几声。
“发生什么了?”我正准备用刀划开蒙住这个女孩眼睛的一圈圈胶带,拿着刀抬起的手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我愣在原地,顺着自己右手的方向抬起了头。
刹那间,我再次瞪大双眼,感觉到了[X_X]般的恐惧。

蒋旭抓着我的右手,依旧是那副毫无生气的呆滞模样。但是这一次,他的身上不再是从垃圾堆中走出来所沾染的污渍,而是溅满了身子的血污。
他的右半边身子犹如被泼了一盆鲜血,血液在他的衣服上呈现出了喷溅状,右手和右胳膊则整个被染红,指尖还在滴着血,看起来是用自己的右侧对准了某个人,然后用右手握着的什么捅了他,又残忍地把刀拔出来,任由血液溅到自己身上。
他的半张脸也都是血液,配合那烧伤毁容的脸以及呆滞而无神的眼睛,给人一种更加深邃的恐惧感。
“她有用,不能放……”蒋旭缓缓地开了口,血液还在脸上肆意流动下落。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稍显颤抖,暂时放下了解开女孩的想法,站起身看着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他。
“呜呜呜!”女孩急得继续呜呜出声。
“求求你,放了我妹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嘴部自由的女孩求饶道。
蒋旭没有理会我,也没有理会两个女孩,蹲下身子捡起了刚刚被取出来的布团,重新塞进了女孩自由的小嘴里。
“不要……呜!呜呜呜!”女孩撇头抵抗,但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强而有力的把布团塞进了她的嘴里,还顺便把一些血污一同带进了她的嘴里,沾在了她的脸上。
蒋旭没有停下,伸手拿过了摆在不远处的黄色胶带,再次一圈一圈封死了她的嘴,剥夺了她除了呜呜声以外所有的声音。
“呜呜呜!”女孩的身子在颤抖,似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只是眼泪暂时被胶布堵在眼眶里。
“你这身血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女孩又是怎么回事?”我的理智重新挤压开恐惧,帮助我问出了这两个问题。
“他们毁了我们的生活,我们等太久了……”蒋旭依旧是以那样呆滞的状态说出着这句话。
“我们?”我完全不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应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朋友,而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是不是有人要你这么做的?他是谁?他要你做什么?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回答我,回过头看向了门外。
忽然,门外出现了另一个人,他靠在门框上,和我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
看见他的出现,我仿佛堕入了无尽的深渊。
——

4月5日,星期二,天气:小雨

我买来了这本笔记本很久了,今天才终于落下第一笔。已经好久没有用笔写过字了,但愿我还记得怎么写。
现在是清明节,这是每年的悼亡时刻,每年差不多到这个时候,我总是在想,能不能就这么鼓起勇气,走出来一次,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但每一次我都退缩了,每一次我都只会蜷缩在一隅,得过且过的活着。
我原本以为我会这样子一直下去,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失去了所有,甚至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恐惧感。我想,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再害怕失去什么了。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会让他们每一个人付出代价。

爸妈,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到你们的墓前看你们,抱歉拖了这么久,有些东西阻碍着我,让我直到这一刻才有勇气面对这一切。看着你们的墓碑被小雨一点一点打湿,我感觉异常的难过,不是因为你们只能在雨水之下,而是我,我只能因此想到那天熊熊的大火,那个骇人的黑影,我甚至不记得你们的样子,只能记得那片火光。
请原谅我。

我在小雨中的墓地待了很久,前来悼亡的人很多。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们之中居然也有人来了这里。
看到他们之一的那一刻,将脸隐藏在面罩之下的我咬牙切齿。
他们到底是有什么脸面,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来缅怀自己失去的东西?这里躺着的人绝大多数必定和他们有关,必定是他们害的,他们应该付出代价,现在却安然无恙,问心无愧地站在这里,流几滴眼泪?这公平吗?
如果他们应有的这份代价不能由一个主持公道的方式判罚支付,那我就自己动手!

想到这些,我没有让那个家伙活着走出墓地,我用匕首捅穿了他的身子,捅穿了他的喉咙,把他埋在了没有墓碑的角落。
这样还远远不够,我还要做更多,更多……
我不会只把这当做是一件自己的事情,我要把它记录下来,写在这本日记,写在每一封信里,告诉每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我们要反抗,我们要让他们付出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然后说服和我一样的人和我一起。
而在此之前,我要孤独地挺住这一切,完成这一切。我不知道要这么做多久,但终点一定是我生命的尽头。

我要让他们都记得并恐惧我的、我们的名字:
蛛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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