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彧的父亲司马伦的最后一次消息是他在跟随一批考古队前往西北工作时，某天晚上打给司马彧的报平安电话，内容平常地几乎看不出他即将失踪——和那批考古队一起，在某天夜里全员蒸发。
政府不止一次派出搜救队，但讯息渺茫，除了几个前进营地外毫无所获，一来二去消息也就黯然了下去。
司马伦和郭伯济关系好到什么地步？
司马彧最熟悉的，就是他老爸半夜醉醺醺地打回来的不回家的电话，他们俩同床共枕抵足而眠几乎是周围人都清楚的事实。如果不是司马伦和郭伯济身旁从来都没带润滑油，真的很让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托司马伦的福，每次他出远门去考古郭伯济都会帮忙照看司马彧和他妹妹司马青，上下学都有专车接送，连和司机都可以说是非常熟了。
对于如此不顾家的便宜老爸，司马彧其实也懒得关心他——他的母亲羊慧芝在司马彧刚上初中时就已经和他父亲离异，原因不明。而几个亲戚基本也就是过年来吃顿饭的事情，还不如邻居青梅竹马的女孩子亲昵呢！
但在司马伦莫名失踪后，郭伯济看着司马彧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劲了——望子成龙是说的好听，他不止一次试图干涉司马彧的人生轨迹，几次三番想把他拉进自己公司，甚至有过直接让他担任自己秘书的打算。
司马彧看得出来，这是一种近似病态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也许是出于对他老爸的愧疚，也许单纯就是馋自己的身子。但为了自己的安全和健康着想，司马彧只能屡次婉拒郭伯济的好意。
几次下来，郭伯济倒是没怎么想，他身边的亲信却或多或少地把司马彧当成了白眼狼，在他们眼中——四爷把你养大就是馋你身子，你个小赤佬还敢挑三拣四？多少人想送上门来都没机会呢！
这是实话——当年郭伯济对待道上人殷勤送来的女人正眼都不瞧一下，反倒就是对司马伦念念不忘，"守寡"后也不近女色，反倒是对司马彧非常上心关切。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郭四爷有龙阳之好基本已经成了道上人暗地里的共识。
"四爷，人带到了。"
"……"
坐在沙发上正不紧不慢地泡着茶的中年男子闻言放下茶壶，随即抬起头来。
这是一个有些瘦削的中年男人，黑发中夹杂着点点白斑，高弓眉，长弦眸，硬鼻宽嘴，配上那张普通如鹅卵石般的脸型，脸上已经带了些坑凹和斑纹，岁月的痕迹在他脸上分外明显。他穿着一件保暖毛衣和里衣，下着长裤，没有戴他的老花眼镜。
他似是一个慈祥的长者，但眉宇间依然可见当年的肃杀之气。
郭伯济，阳曲集团幕后boss，其势力跨边黑白两道，时人称之"郭四爷"。
"郭叔……"一身狼狈不堪的司马彧挠了挠头被看得有点尴尬。
"回来就好，你跟你爹一个德行。"郭伯济轻叹了一声向司马彧招了招手，"过来。"
"来了!"司马彧当即上前坐在了郭伯济对面的沙发上。
周围的西装壮汉纷纷胯手站在司马彧沙发身后，隐隐有要开粉丝见面会的意思。
"嘿……牛叔叔，戴叔叔，羊叔叔，杜叔叔，石叔叔……下午好……"司马彧越看越不对劲，尤其是这帮人全部黑着脸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这是要干什么？
"你过去做的那些事，我不想再跟你计较，喝吧。"郭伯济随即摆过来一盏茶。
果然瞒不过吗？不过话说郭叔的替身究竟是什么效果，怎么每次见面他都在用啊？
司马彧能感知到附近正在使用的替身，无论是否能观测到——几次下来他可以明确得知有一只透明的爬虫形状的替身一直搭在郭伯济肩上，应该就是他本人的替身了。
"郭叔，我这……"司马彧啜了口茶水，总得说点什么。
"我现在给你两条路。"郭伯济直接打断了司马彧的发言。
"……"
"来阳曲集团，从普通员工干起，晋升名单上有你时便只有你一人，你不会失败。"
郭伯济喝着茶，那种喝茶的动作司马彧看不懂。
身后一众人散发着不可小觑的威压。
"郭叔你刚才说过——我和我爸一个德行，这个选择题他当年也应该选过吧？"司马彧放下茶，给出了他的选择。
司马彧可以就此臣服，过上安分的日子，欠债和组织的破事从此不再是任何问题。只要熬个数十年，这一切都将是他的。尽管这过程中会有很多非议，但和结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老祖宗早就有现成的案例，至少，他熬死了三代人，煊赫已是。
"从五楼跳下去的那刻起，我就在想一件事，同样是人，为什么有的人变活成了可随意丢弃的弃子——以及被那苏老头拿弓指着时的眼神……"
"你现在答应下，我就在这里帮你弄死苏晟又如何？"郭伯济淡淡来了一句。
"不，所以说……"
"小女孩，SM，权利，地位——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
郭伯济双手交叉，身体后仰，双腿叠起，原本温和的双眼中散发出一股摄人的寒芒。
"否则你今天出不了这扇门。"
气氛一时肃杀。
"我的喜好真是谁都清楚么……"司马彧挠了挠头，随即正襟危坐，直视对面的郭伯济，"四爷，我有一个梦想，我想成为人贩star。"
"……"郭伯济的眉头高耸而起，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他信服。
"为什么会有人贩呢？无非是买方卖方齐全，贫穷的村民缺乏女人繁衍后代，富有的收藏家图个刺激和新鲜，甚至还有胆大的女性追求刺激。而在明廷明令禁止的情况下，这变成了暴利行业，总会有人铤而走险。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归根结底都是人的欲望所致，或贪，或色，或痴——而明廷之所以粗暴地一刀切的原因归根到底只有三个原因。"
"税收，政权稳固和国际社会影响力。"
"殊不知越禁止什么什么越猖獗而著名，以至于变成了现在这番样子，热情组织已经无可遏制，因为数不清的学子慷慨请缨!数不清的替身使者愿意冒险!他们为什么从贼？就因为贼能让他们得到快乐，而学海，而社畜日常，卷宗只会让他们痛苦!痛苦!热情组织为了存活而动辄使得家破人亡，明廷不加抚恤而税收不减，宁可散财扩大国际影响力，整军备战，一味讨好优待士绅而妄顾田亩。苛农摊三饷，纵商万千金，学海苦无涯，搏戏屡祸因？最滑稽的莫过于明廷只知人口不足，不知人民水深火热而以为是生育限制之因!这样下去，三，四，纵是无限生又如何？民众不傻，根本徒做税金衣裳!这大明，这热情，乃至他们这帮上层建筑，根本就从来没有把民众放在眼里!人命不过是撒脾气可以买卖的东西!他们眼中只有他们自己!"
"我想要的，是天下大同。但如今这腐败的政道不可为，只有暴力才能办事!只有替身使者才是当今战力!而欲望，正是驱动他们的唯一途径!"
"所以，为了彻彻底底改变这个国家，我必须先成为能够左右乃至翻覆明廷的存在，而热情组织，就是最快的途径。所以，我必须成为人贩star!"
"我说完了，郭叔，您就说让不让我走吧。"司马彧说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本以为你空有傲骨，现在看来竟也是鹰视狼顾之辈，翻天覆地之事被你说的如此大义凛然，司马家祖传的不成？罢，罢。你若有心，便去吧，但切记——"
郭伯济双眉舒展，重重地叹了口气。
"事若不成，切记活着回来，私藏个朝廷钦犯倒也不难。"
身后的一众黑衣壮汉随即散开。
"郭叔，保重。"司马彧起身欲走。
"慢着，喝完这碗汤把碗带走，算是你的饯别礼吧。"郭伯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晟的事我会帮你摆平，但你也得干件事情。"
"郭叔请说，汤呢？"
司马彧当即乖巧地坐下，随即看到了桌面上的一个带汤勺的小碗，遍体通白，上有看不懂的蓝色纹路雕饰，勺柄有一水滴镂空，周围纹路相映成趣。
但碗里没有一滴水，何谈汤？
"是这个碗吗？"司马彧伸手抓住碗沿正欲拿起碗时，碗的重量感猛的一沉——碗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碗肉末蛋花汤!刚才还没有的说!
"这……"司马彧暗暗心惊。
"怎么了，来呐，你喝呀。"郭伯济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和蔼可亲。
"……"司马彧毫不犹豫地端起汤碗一仰脖将整碗汤往嘴里倾倒了进去。
很正常的汤味，蛋花略显平淡无味，菜叶有些陈旧，肉末有些硬，而汤水倒是咸淡不均，感觉跟便宜老爹煮出来的一样……
等等？!
司马彧翻转碗一看——碗底显然余留着一大把盐花，显然是匆忙煮出来的甚至还没摇匀。
"……这"司马彧失声了。
司马伦最会煮这种加蛋花菜叶的肉汤了，每次在家都会煮，唯独那次——当他接到紧急通知要外出远门时，他匆匆忙忙地盛起那碗还没搅匀的汤。
越往下喝约咸的味道。
便是最后一碗肉末汤的味道。
就在司马彧愣神的功夫，从碗壁上凭空出现了一行小字，是很熟悉的字迹——以前司马彧为了模仿司马伦的签名特意对着他的考古笔记研究过他的字迹，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
"对不起，但职责所在，我不会后悔。"
短短的一行字，那正是司马伦相对司马彧想说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如何？想走的话拿上这个碗，去完成我交代的最后一个任务。从此除非海捕文书上出现了你的名字，你我不再有任何关系。"郭伯济淡淡道。
"一个连考古队遗体都找不到的朝廷，一个连考古地址都要隐瞒的朝廷，内阁六部大理寺锦衣卫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司马彧咆哮起来，呼号着，痛哭着。